しゃべくり007 (閒聊零零七)

那我就自己一個人干聊。就當這是個文字版的播客,就當我是在說話,反正我打字的速度跟說話差不了多少的。別嫌我文字風格啰嗦,因為這就是現場說出來的話,原封不動錄入為文字。

しゃべくり007在國內最多的譯名是閒聊零零七,しゃべくり可能更重一點,有一些「亂侃」的意味。
這個綜藝節目,是我自己最喜歡的綜藝節目,沒有之一。關於這個節目,或許可以嘮叨啰嗦很多,這裡只把我認為最主要的寫一下。
它對我來說,最大的意義是對人的觀察,相當於日語裡的人間観察。看慣了しゃべくり007,在看同一個嘉賓作為嘉賓參加別的綜藝節目時的狀態,明顯會感覺到不同。由於某種說不清的魔力,這個節目被寬容的程度似乎大於其他綜藝節目。尺度,會不自覺地放大。這裡說的尺度主要指藝人所屬的事務所對藝人表現的尺度。
結果就是,在這個節目里能看到很多在其他節目里看不到的東西。看慣了這個,再看別的,會覺得太清淡了,太一板正經了。

它最大的魅力,就來源於它不太受控制,比較容易「失控」。當然,能被播放出來的,肯定不會是過於失控的,但它「不控制」、「放縱失控」的基本姿態,會讓它產生更多突發發展,更多可勉強被接受的(可以播出的)「小型失控」。
在我看來,這是現代綜藝節目最大的先進之處。即,完全放開的即興,和精妙無比的剪輯,外加極具匠心的鏡頭語言。
我對這些感到很親切,因為我的攝影創作完全就是這樣的。或者說,我這種類型的攝影作品製作者,都是這樣工作的。甚至於,所有包含有「剪輯」這一步驟的藝術創作的基本工作範式就是這樣的。
所以到後來我看しゃべくり007時就是在看一個作品。

不過,它跟藝術創作不同的是,藝術創作的可控性比它要大很多。
某種角度上說,它厲害就厲害在,它的可控性比藝術創作低得多。相反,如果它是可控的,事先寫好劇本的,那麼它完全可以做成某種藝術作品,不過它也就不是它了,因為有了劇本也就不可能產生那麼多失控。
簡單地說,就是主持人跟嘉賓的關係。嘉賓是活生生的人,這跟拍電影不一樣,主持人和其他六個人,只能引導,引誘,誘導。

嘉賓所占的分量更重:這是個以嘉賓為中心的談話節目,當然,這種談話節目浩如繁星,可這個節目中嘉賓所佔分量的「質感」與其他嘉賓談話節目不同。
比如,一般的談話節目,主持人基本上跟嘉賓是對等關係,甚至,主持人是前輩,因為如果不到一定資歷,也做不了這種談話節目的主持人。而しゃべくり007則給人一種感覺,七個人就像七個陪酒牛郎,在圍著嘉賓繞著嘉賓為嘉賓服務,當然,這些本質上都是為了搞笑,為了節目本身的呈現效果,但這種「捧著」嘉賓的感覺,會讓嘉賓所佔的分量更重。一期節目的收看效果如何,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嘉賓的性格,氣質,與七個人之間的電波。而這又是不可預測的。

工作人員所佔的分量不可忽視。每一期都會針對嘉賓的情況做一個針對性的企劃,而每一期的企劃,大概從節目開播兩三年左右開始,變得越來越用心,精緻。能感覺到製作團隊在企劃上花了極大的心力物力財力。這也是現代綜藝節目讓我感歎的一點:它的複雜程度已經直逼電影製作,早已超出了傳統的單一作者加編輯者的程度。
七個主持人,這種設定本身就已經很複雜;嘉賓,可能還不止一個,可能同時多個;企劃,工作人員事先的充分準備;導演,工作人員的現場調度;攝影,好的攝影和調度為節目呈現效果帶來的增色不可估量;剪輯,同理;字幕、配樂,同理。每一個環節,都在為節目的最終呈現增色,所有環節疊加在一起,達到的效果不是任何傳統電視節目可以比擬的。

每一期的嘉賓都在給這個節目添加新血,這跟談話節目每一期有不同的嘉賓來談話還不一樣。這個節目裡的嘉賓參與進來,更多不是在消費他自己的情況,儘管會問他問題他也會回答,但大家所有人包括觀眾都知道,這些問答不是這個節目的目的,而是為了發展出其他不一樣的「意外情形」,大家都在等待那個「爆發點」。嘉賓參與進來,消費的是他這個人本身的特質,以及他與七個主持人之間可能出現的火花,以及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嘉賓的不為人知甚至不為自己知的「另外一面」。
這也是這個節目能夠永久做下去的動力來源。
從某個較為本質的層面上說,幾乎所有綜藝節目都是在消費現成的東西,而不是製造出新東西(這種綜藝或許也有,但應該是占少數)。而日本最不缺的就是藝人。我甚至懷疑,哪怕不是什麼知名藝人,哪怕隨便扔一個人上去,在這七個主持人的料理之下,也很有可能做出有意思的節目。
其實它就相當於拉嘉賓進來,跟七個人一起組成一個臨時的搞笑藝人組合,企劃呢,就是這一期節目我們這個組合要上台表演的節目,這個節目是半即興的。能做到這一點的,目前可能只有しゃべくり007這一個節目吧。其他節目,嘉賓始終還是保持著「嘉賓」的位置,大家對嘉賓最終還是客氣的,人家是嘉賓嘛,嘉賓的「參與度」沒這麼深。在這裡,嘉賓到後面就不怎麼像「嘉賓」了。反而像是淪為了為了搞笑而強行啟用的道具(不是貶義)。

看久了,主持人們、嘉賓說話的方式也給我影響,這裡就不詳細說了。我總感覺到,我的聊天技巧的絕大部分都是從這個節目中學來的,雖然我只能生搬硬套難以舉一反三,畢竟才華幽默感都不在一個量級。不過,「聊天是需要控制的」這個道理,我是從蔡康永那裡學來了態度,從這個節目里受到了熏陶。

今天先寫這些。可能還有些沒想到的,以後想到了再補充

2020.10.27